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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疤痕 二

穆&艾欧里亚,原著向,无cp

前篇:(一)


(二)

 

当穆在戒严解开、望见射手宫石板上刻字时他就想想找艾欧里亚谈谈,可是几经周折穆还是没法见到「叛徒的弟弟」,趁着又一次的混乱离开圣域的那天傍晚,天空宛如那日,堆砌起橘黄与褶青,远山的灯火还流露出余温,然而秋季的寒意已悄然而至。

惨淡月色下的圣域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气息,艾欧里亚摸了摸左膝,褐红色的伤疤宛如老人充满褶皱的脸庞,淡淡的青紫色永远揉不开也融不化,微微作痒的伤口此时变为游走在神经中的蛇,攀爬上他的理智,侵蚀着他的耐心,他一把撕开还未长好的伤疤,连带下几片白色的死皮和疤痕背后血红色的新肉,嫩白的皮肤就突兀的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那些粉白色的肉在艾欧里亚眼里再也没有了新生的意义,伤口的最深处泛出稠密的血,再度缓慢的填满皮肤下的细纹。

他屈着膝,遥望一轮残月,如果说伤疤撕裂之后能继续愈合,那么自己内心的痛苦也应该如此,还不如将这些痛苦全部跑到脑后,为了早已却确立的目标所努力。只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艾欧里亚还是会回想起哥哥的声音与面容,回想起那段天真无比的少年时光,回想起撒加与穆,那些逐渐从这个圣域中消失的人和物。

月光也平等的撒在贾米尔的高原上,残月如钩,白光如霜似冰。手握着饱经风霜的器具,摊开的古老的经书,穆独自摸索钻研着修理圣衣的方式。史昂谈及修复之道时曾经感叹那是一条孤独的朝圣之旅途,现在他确实只身一人前行,如履薄冰,回首再无退路。

不知为何在这茫茫荒原上竟连日出与日落都显得无比孤寂,山峦消逝在视线内,远山的剪影又因距离太过遥远而模糊,像被命运无形的巨手抹平。日月轮转,四季交替,在高山之巅他更清楚的看见时间在万物上刻下的痕迹,以及所谓永恒的概念。唯一令穆宽慰的是高原上凛洌的空气,不同与圣域里混合着海风的潮湿,还残留着烈火和干柴的温热空气,这里的空气清冷干燥,似乎触手可及,尤其是在黎明将近的时刻,深邃的海蓝如洋流般游弋在塔楼周围,星辰的光芒倒影在如水的空气中,如置身于大洋的中心。可惜无论是海洋的深渊抑或是群山的巅峰,都非人所能及之地,他的朝圣途终归还是要和孤独为伴。

 

*  *  *

 

雨声由远及近的传到位于十二宫第一宫的台阶旁,蔚蓝色的天空中不经何时已布上阴霾,远处,罗德里奥村的灯火在细碎雨水的冲刷下像是揉碎了般倒映在积水里,在一片朦胧中昭示着傍晚已至的消息。

又是万家灯火时。

眺望着那一片淡白与桔黄交融的村落,穆不经感叹到人们对于未来的期待是何等强大,对于当前的形式又会有何等的误判。村子里的人还是如往常一样,为了一天的结束而准备着晚宴,为了完工归来的家人而开心不已,他们像丝毫没有表现出对未来的担忧般,以最平常的方式庆祝着今天,也期待着明天,仿佛自己脚下的这片坚实的土地会永远给他们带来繁荣和昌盛。

到底是什么使得人们相信自己脚下的土地是坚实富饶的呢?一阵风暴、一场干旱、一次暴雨都能轻易地将人类费尽心血建筑的文明摧毁殆尽,所谓的和平不过是镀了金箔的一层幻影,虚无缥缈,即使是从内部滋生的矛盾也足够撕裂一切。

就好似这么多年距离罗德里奥村不过百尺的圣域里发生的事情一样。

如此琢磨着的穆淡淡的冷笑了一声。

想起来圣域就好似人间的耶路撒冷,看似是凝聚众人的信仰,给予世间永久的和平和安宁的圣地,事实上却在权力的角逐中四分五裂,多少人的生活和未来又被撕裂地体无完肤。

自己和艾欧里亚都是神坛之上的祭品,只不过所谓的祭坛,并非出自神坻而是人类欲望的杰作。

然后直到如今,那位鲜血满身、手握权位经脉、企图以神坻之名统治大地那个男人终于迎来了末路,他用那断送了无数性命的双手了结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如此,圣域长久以来的争斗也逐渐平息。

但是这十三年来的悲伤不会消失,宛如一道疤痕。

少年在风中无声的缀泣转瞬即逝、异于世间的理念也消失在雨帘中,追随着那个男人而去的纷杂人事里夹杂着过往太多的悬念,也因他的离世终究变为了无解的谜团。

稍早的一些时候,留下来的人为了撒加他们举办了仪式,为了能使他们的离开成为正式且合理的存在。当然死去的那些圣斗士是无从知晓自己的尸体如何被抛入燃烧的火焰的里,又是如何被众人的目光所看待的,不过,这人应得的一种尊重,哪怕身前罪孽深重,死亡也平等的将他们抛入黑暗。

圣域里剩下的白银和青铜在井然有序的做着整理和重建,细数被毁坏的建筑与摆设,恐怕要修理好那些东西,花的时间也不止一时半会。而他们黄金则肩负看似更为重要的使命——在雅典娜的身边守护大地的正义与和平,在这位前不久才从少女的身份中转变过来的小姑娘的领导下,给并非圣域的某处带来和平,说起来简直是异想天开。

少女需要时间去理解圣域大量的知识和历史,而同时十二宫之战后的残局也需要清理,穆他们只能先把曾经的同僚安置到棺木里,再去一一引导这位新生的雅典娜和她身旁的青铜少年们。

即使有些人的躯体已经再也寻觅不见了,辞世的仪式依然要按部就班。穆走道台阶边,望着地上面容安详双目闭合的那个人,那个应该被称为一切的元凶的男人,苍白的脸上露出的只有尘埃落定的宁静和一丝丝疲倦的神情,曾经的滔天大欲和雄心壮志早已消逝。穆单膝跪地,先将人从地上半扶起,然后左手稳住眼前的人,右手继而将他的左臂横过肩头,确定扣好了手腕、稳定住重心以后,再用腾出来的左手撑起腰间,就这么支撑着站了起来,突然的重量使得穆不经向前踉跄了几步,不过好在很快他就找回了支点,想来一个成年男子再加上全身的黄金圣衣,能安稳的扶起这些并且走完漫长的台阶也是一件需要技术和体力的活。

在他走下山坡的时候,忽然看见站立在射手宫的某个背影,即使不用小宇宙穆也能想到那是艾欧里亚,不自觉的,穆放缓了脚步,甚至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完全的停了下来。

艾欧里亚背对着自己,所以穆察觉不到他的面容和表情,不过他没有转身的迹象,他长久的盯着墙壁上那些印记,十多年前刻印犹新时穆见过一次,虽然当时戒严令还没有完全解除,穆记得石墙上每个字都凿得十分有力量,似乎深深嵌入墙壁与其成为一体。当时看见这段留言后穆立刻就反应过来事有隐情,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远山的暗青色与近郊的灰绿色发出低低沉吟,穆感觉整个圣域里没有被光照耀到的黑暗此刻涌现出来,像要将他吞没,在巨大的嘈杂中他的声音根本传达不到任何人的耳朵里,在滚滚洪流中他只能无力的看着敬爱的人一个个被卷走。当他知晓撒加就是在幕后翻云覆雨的人时他也有过愤怒,无可言喻的怒火,然而还有难以察觉的悲哀,看着撒加带着内心的痛苦、善与恶的纠结自裁在年幼的女神面前,穆猛然间不晓得这个世间有谁该为这些惨剧负责,为他失去的亲近的人,失去的这些岁月。

他不想看见艾欧里亚的表情,无论那个人是怒是悲,他本能的想要逃避,逃避这个十三年来与自己身处同样境遇的人,因为从内心深处他明白,他们一旦谈话,结局除了争吵之外不会有其他可能,于是穆便默默的站在最后的台阶上,看着远方的天空,云层低沉下去,浓厚的蓝墨色逐渐染满了大半个天际,他也曾在无人造访的阁楼上望见同样的景色,这是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

 

*  *  *

 

五具素白的馆柩,平铺开来,剩下数余灰黑色的馆柩则有序的置于它们旁边,已经成为战女神的少女,双手握住尼克,虔诚并缓慢的举过头顶,那是祭献羔羊的典礼,为死者乞求冥福的仪式,也是对遗留之人的告诫。

艾欧里亚和其他人站在一旁,他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些仪式。当年艾俄洛斯的叛变搅得整个圣域的人头昏脑涨,分不清几人清醒几人糊涂,他便在嘈杂的黑夜里不明不白的等来下一日的朝阳以及兄长死亡的消息。

混乱,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混乱,艾俄洛斯昨日还带着他一起训练,从夕阳落入山间到再次显露光芒这么短短的时间内,他的兄长已经躺在他触及不到的岩石上,浑身布满伤痕,眼底再无光芒,灵魂承载着不被原谅的罪孽去往远方,艾欧里亚所能感受到的唯独是混乱。

修罗步履平稳,浑身散发着宛如刀锋剑刃出鞘时独有的冷峻,他的刀刃上还残留着几丝褐红,但他毫无顾忌的往前。他与艾欧里亚的视线没有交汇,他侧过少年的身旁,往更上方的台阶迈步。

‘叛徒已死’手刃自己血亲的人如此汇报,位居于黄金座上德高望重的老者带着沉重的王冠,低低的发出一阵叹息,黑暗中的伪物露出了獠牙。

如今他望着着隆重的葬礼,心头却好似被万吨重的石铁碾压,他不愿向撒加的方向望去一眼。

‘你会后悔的。’内心的声音告诫着,不,他不会后悔,他需要后悔什么呢?那里躺着的人应该是他憎恨的对象,不去凝视他的容貌又有何不妥。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看见撒加是十三年之前,在那个万物虚晃的落日里,他看见几缕蓝色的发丝漂浮在橘黄的天幕里,但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无法记起撒加的容颜。十三年还是太久了,时间主宰着人们的记忆,在它的洪流里,曾经的故人终归会被冲进遗忘的漩涡,谁也没法逃脱。

他还记得哥哥的相貌,他应该是记得的,只要站在镜前便会呈现的一张脸,就是这幅面孔,他不苟言笑的看着自己,兄长是严肃的,在训练时他不会姑息自己犯下的错误,每一个姿势,每一次招数都要做到完美,因为那一招一式都是为了今后的战斗,而战斗绝不允许失误,但偶尔,在训练的间隙里,兄长会笑着看着自己,然后和他说,艾欧里亚、我真希望看见你穿上圣衣的样子。

他穿上了圣衣,但他已经不是十四五岁了,他活过了艾欧洛斯的年纪,他在镜中望见的,是艾欧洛斯不可能拥有的面容,他默默的转过了身,背影被斜阳长长的拖拽着,印在射手宫的石阶上。艾欧里亚用手抚上冰冷的墙壁,那些字错落有致的在他面前一并排开,黄金箭的刻痕还是崭新的,兄长身着圣衣,带着他的面孔,从容端起弓,一箭射凿透了黑暗,然而突兀的横在那箭首与箭尾之间的,是十三年来挪不尽的孤独,说不完的话语,似乎该找个地方好好安放,又发觉放到哪里其实都不应该。

他倏忽的回望这十三年来的经历,自己虽身为「叛徒的弟弟」,真敢来以拳脚相对的人却寥寥无几,可是流言,流言蜚语是止不住的江水,从众人的口中滔滔不绝的流。他捂住双眼视野里就只剩黑暗,可惜耳朵没有盖子,伤人的话语在空气里凝固成冰霜,又猛地被震落,不成形状的碎玻璃全都变成了锋利的刀子,一次又一次的割裂他的皮肤,躲也躲不掉,逃也逃不开。方才从教皇厅回来的路上,他第一次发现十二宫的阶梯竟然如此绵长,从山顶铺向远方,艾俄洛斯也曾从这里开始,一步一步往下方的黑暗迈去。

啊、自己驻守的第五宫原来有那么遥远吗? 

混混沌沌度过的那些日子里,他抱膝坐在石阶上,遥遥的眺望着远山,有人离开了圣域,在橘黄色的光芒中逐渐远走的那个背影,那是教皇的弟子、自己未来的战友,穆又是怎么想的呢?他去了嘉米尔,那远在万里之遥的大陆彼端,那群山簇拥的高原,那山岚之巅。难道离开就能躲避一切吗?远离喧嚣与质疑,远离痛苦与纷争。

可是我又怎么能逃避?

穆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艾欧里亚没有转身,更没有上前搭话的打算,他背对着自己的战友,长久的立在射手宫的石壁前。他发现,彼此之间的壁垒竟是如此坚固,一如壕沟,不可逾越。

远山的剪影与墨云逐渐融合,雷声先至,雨随后也落了下来,转眼便染湿了这片与土地。


>TBC




*穆最先看见艾俄洛斯刻字的情节出自ps3星矢战纪中追加的艾俄洛斯篇章(结尾小彩蛋)

*故事开了头就不会弃坑,但请以年计算填坑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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